第二十三章 自杀倾向
每一个人活一天都会发生一些变化，但大多数的变化都是潜移默化式的，你感觉不到，因为对大部分人来说生活其实是很平淡的，大部分人一辈子都在思考的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怎么让平淡的生活刺激化——火星上那一亿八九千万人就是那么想的，怎么才能刺激点呢？搞不好正在他们这么想的时候灵能波打了过来，无影无形什么都看不到，瞬间意识就从他们脑子里消散，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够刺激吧？
细思恐极的一件事是，你的意识散掉了你的身体可还没死，我们打个比方吧，如果是雅典娜那么高大漂亮丰满性感的女人，失去意识又落到一些不那么讲究的人手里，你倒猜猜会发生什么……所以说刺激的事都不能细想，而且大多数时候刺激的事也不能去做，最刺激的事人大部分人都碰不到，正常人其实是非常平凡地就把一生过完了，他默默地来，也默默地走，既不给这个世界造成太大的损伤，也不给这个世界留下太多的福祉，就是单纯地体验了一把只属于他的人生就走掉了——这中间其实没什么神秘和刺激的地方，生命既不神圣也不刺激，绝大多数人的生命只是他自己的一些体验，而且他也懒得跟你说他对他生命的感受如何——生命其实是相当隐私的一种东西，犯不上跟你讲，特别是当世界上的蠢货比聪明人多的时候许多人就默默地爽完就死，从来不会把他们那些特别有益的做人经验告诉你——人家又不是你爹，干嘛教你做人……所以人类要对那种能提起兴趣把自己的做人经验讲出来的人抱一点感恩的心，你没必要听他的，但你得对他能提起兴趣对你讲有个清醒的认知——所以说作家这个行当里常常出最好的和最坏的人，好的那些是真的想把一些做人的好东西告诉你，坏的那些是不知道在胡扯一些什么而且老是把人往沟里带——从这个意义上说对人类充满了人文关怀的都是好的，他可能本事不够没把人琢磨得有多明白，但他是真心希望人类这种生物是越来越好，比如鲁迅，他就算骂你几句也是为了你好；有的人就特别坏，作家里的代表人物就是尼采和弗洛依德这一类，他们没命地把人类往坏的地方想，而且编了一套玩意为人类的坏加注脚——大哥，人类都是好一会儿坏一会儿，拉到一个时间线上看还是好的时候比坏的时候多不是吗？什么时候坏的时候比好的时候多人类就灭绝了，这种事之所以没发生就是因为好人比坏人多，你成天看那些坏的地方你是得有多龌龊呀……
我们要说的是，史克宁之所以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其实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的生活太刺激了，把他的人性都改了——当初章天河把他提上来的时候以为他起码也能禁得住十年八年岁月的考验而不忘初心，其实这才一年多，打了两仗就把这个家伙彻底换成另一个人了……所以为什么说史克宁没什么出息呢？身体不够强，意识也不够强，连灵魂都不强，这才哪儿到哪儿你就变得这么小心眼了，这就是刺激的生活对人作用的一种体现。
讲一个有点血腥的话题，公元一千五百年的时候在亚马逊的雨林里还有一个阿兹特克帝国，当时哥伦布已经登陆美洲了，也就在西班牙人没把天花传到南美洲而且美洲人没把莓毒传给欧洲的那个时间点上，南美洲的雨林里还在进行着大规模的活祭……这些人杀起人来就跟玩似的，一次祭祀就要杀掉八万人，周围有两三万人在看，当地就把人胸膛剖开心挖出来，还在呯呯地跳时就咬一口，祭祀完了贵族们就坐在那儿吃人肉大餐……你觉得他们野蛮残忍对吗？没几年西班牙人就把他们杀光了，用枪打还嫌慢，西班人给这些人传来了伤寒性肠道炎，一千五百万人死掉了，但人们的直观印象是得病死比直接挖心来得“文明”。你猜怎么着，献祭的人其实是愿意被挖心的，他们被祭祀给了他们的神，不过他们愿不愿意得伤寒恐怕就是两说了。我们说这世上最刺激的事可能就是宗教和爱情，其实还有一样没讲就是战争，为什么没人讲呢？因为找刺激那些人都死了，没机会跟你讲。
先前史克宁在水星航线上跟着章天河值勤的时候也打……那就不能说是仗，只能说是架了，他们在水星航线上没少打架，所以我们说闭关锁国永远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你不去看外面的人们在搞什么名堂他们就要给你憋个大招，火星人一波就被带走最根本的原因其实是这个。要论非正常死亡火星上其实基本没有，火星的医疗条件是你想死都难，除了你自己和时间谁也轻易弄不死你，只要你的头还在就有办法给你找个身子安上，安上以后是可以继续转的——火星人的科技水平就是这样，所以人们对死这个概念没什么敬畏，犯了罪最多就是去水星，要么弹射到土星系被土卫六上的人捡回来，有什么大不了的——在水星航线上打死人一般都是章天河干的，这主要是因为这个人是个变态，他老觉得火星的法律太仁慈，止不住恶人的犯罪。其实什么时候的法律也止不住人去行凶犯罪，这完全是道德方面的东西，你就算把一个杀人犯抓住了就把他心挖出来也没用，该犯罪他还是要去犯，所以制止犯罪的最佳方法是道德教育，但是人类社会其实是没机会发展到有那个闲功夫去搞道德教育的地步的——你在这边用大量资金和社会资源搞道德教育，旁边一定有一个埋头造核武器准备抄你家的坏家伙，你还能安心搞这个吗？历史告诉我们像孔孟那样老教人做人的国家都灭亡了，就是说讲道理一般是没什么用的，就得上硬手段，章天河就是这样的人，他值勤的时候能开炮的就不警告，能发射粒子炮的就不打中子炮，尽量是在航线上就把打劫的人弄死，省得抓回火星又上法庭又下监狱搞那一套麻烦——
这个意思是说史克宁也见过一些死人的，但是他对这个没什么印象，因为人都不是他打死的，就算是他开了炮，那他也不过是执行别人的命令，那不是他的本意。所以后来又打了两仗，死了一些人他就有点扛不住了，连为繁星号操心都不愿意了——他是真不想担责任，不论是打土卫六还是木卫三他都想能缩就往后缩，不要把自己顶在最前面，这就是那种……怎么说呢，pussy，没什么担当的一种人，汉唐文化里常常培养这一类的废物出来，因为要中庸，要低调，要混在人群里不知不觉地过一辈子——其实你从这个角度看章天河又何尝不想呢，他被逼得没办法才宁愿死也不想掺合火星上的烂事了，他为什么扒开发动机让伽马射线打一下？根本原因是船上来了几个特别讨厌的人，他宁愿死了也不想跟这种人共事，人都是有脾气的，只是一个人和一个人发脾气的方式不同罢了。章天河不是没办法处理船上那个监察小队，而是有的时候人就是突然就不想活了，就因为他看见了不想看的东西，不是不能掀桌子把这些东西都推翻，而是我都跑了这么远你还追着我没完，得得得，我特么去死去，有种你再跟来……
大概是这么个逻辑。
大家可能没什么概念，其实在地球上的人口到达七十亿的时候平均每三十秒就有一个人自杀，到八十亿的时候这个时间是二十秒，到热核战争的时期这个时间大概在五秒左右，相当于一个人掰着手指头数数，一，二，三，四，五，嘎，有个人不知道怎么就跑去把自己杀了。大多数自杀者都是男人，女人们，天天嚷嚷着要去死的她们自杀率其实很低，真正扛不住的是男人，走着走着开始琢磨是上吊呢还是跳楼呢，要不要写个遗书什么的留给老婆孩子，告诉他们要不是你们我过得好好的，我就是因为你们死的，然后找个无人的小树林裤腰带一拴嘎就死了，所以男人们其实比一般人想象得脆弱，说不准哪个时间点他就不高兴要把自己弄死。章天河放伽马射线治死自己的最根本的原因在这里，就是觉得这世上的很多恶心是躲都躲不开的，他走到哪里恶心就要追到哪里，所以无所谓了，来呀，快活呀！然后他就搞了那么一波射线暴……想得美，你想死就死吗？你还是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
所以史克宁这么缩一头也可以理解了，他往后缩一点就不至于心理上出问题跑去自杀不是吗？从这个意义上讲章天河是个相当偏执的人，他就是心里不爽就要去死去，人活到四十来岁其实是最危险的时候，一点点的委屈就能让他往河里跳。按常理来讲章天河在火星是把所有的智力和精神测验都做了一遍的，肯定是没问题才让他当繁星号的船长，谁能想到他其实是一不高兴就连命都不要了呢？过去人人都常说一句做人嘛开心最紧要，但像他这种一不开心就搞危险动作的又有几个？他的稳定不过是旁人以为的稳定，换句话说他的智力和精神上的素质在别人眼里是稳定的，但他自己肯定知道自己的不稳定，所以这其实是一个特别有趣的话题——人怎么才能准确又稳定地维持住自己活下去的动力呢？一般人来讲就是结婚生孩子，对繁星号上这些人可不是，他们得花更大的功夫才能让自己有活下去的动力，以前这种动力是为人类服务，如今就有点难讲了，因为繁星号的气场变了——既然大家都想结婚生孩子，那我们把土卫六建设好去大量地生孩子得了还飞什么飞，怎么过不都是一辈子吗？
那你还是没看到问题的本质，很多时候不是你想怎么过，而是别人让不让你过，不是你过不好去死就行，而是别人让不让你死——你看见章天河没有，想死都没那么容易！其实对他来讲没死成是一件挺好的事，他开发出了别的能力不是吗？正是这股力量要让他发挥其它的作用，不许他伽马射线一照就死或者激光枪贯穿就死——其实人只要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事就不会那么容易去死了，因为生命本身就是无比顽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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