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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雁门泪(1/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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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关的风雪向来寒冷,驻守在雁门关的边军个个都动得缩成一团,不是围在篝火边,就是躲进营帐里。但韩显是个例外,戍边三年,他越发成熟,曾经的他或多或少还带着些年少轻狂,而今却已是银须暗生,此刻的他正端坐在自己的大营之中,也不添置柴火,正聚精会神的写着一封奏折:

「臣韩显启:臣得陛下皇恩,戍关三年,深知任责重大,不敢一日懈怠,而今边关形式已变,鬼方一族已於十日前兵围庆都,匈奴一族覆灭在即。臣观此鬼方一族,深感其将士训练有素,作战勇猛,我大明边军虽也英武,但依旧不能及也,因而臣忧那鬼方一族若是做大,集草原之力再度南下,我大明恐有昔日大同之危,还望陛下允臣出兵,臣当结匈奴而抗鬼方,以安我大明边境。

诚惶诚恐,叩请圣裁!」

刚刚落笔,便又一文士打扮之人掀帐而入,见韩显在案上写信,笑道:「韩将军又在上奏啊,叫我说你还是安稳些吧,上面主张坐山观虎斗,你这三年都寄了十二封了,还不是石沈大海,毫无反应。」

韩显听得此言颇为无奈,但依旧唤了亲信进来,吩咐道:「八百里加急,务必送到我爹爹手中!」

「令尊韩老大人还不是得听左相的,这世上人呐,都得吃饭。」这文士继续感慨道。

韩显反唇一句:「也不是人人都得朝那左相折腰的。」

「是啊,右相一家不折腰,而今却是门庭冷落,听说慕容章的孙女都快二十了还在待字闺中,这不是无人问津是什麽。」

韩显心中岿然一叹,不由得想起昔日那位英姿飒爽,一身白银亮甲的绮丽女子:「莫非你忘了昔日的惊雪将军!」

「嘘嘘嘘!」这文士赶紧走得近些,急声道:「我说韩将军啊,这名字你也敢提,不怕军法处追究了,你要是想死可别连累着我。」

「哎!」韩显怅然叹息,心中念着:「若是惊雪在,岂会管什麽皇命,若是此时率那威震天下的『饮血营』北上,莫说退鬼方,败匈奴,就是一统草原都并非不无可能。只是这一别三年,再也未见过惊雪的踪影了。」

————————————————

「廉儿,你说这鬼方当真有那般可怕吗?」吴嵩端着韩显寄来的奏折看了许久,眉头稍稍有些皱起。

「父亲今日是怎麽了?」吴廉倒是一脸不屑的笑道:「父亲却是老了,连自己当初定的主意都要改了?」

吴嵩微微摇头,将奏折递给了这不学无术的儿子:「今日韩韬那老匹夫又找我吵了,说再不出兵,总有一日会落得个国破家亡啊。」

「哼,他还敢顶撞您,怕是不想要那身官服了罢。」

「韩韬虽是莽撞,但对治军一事还是有几分眼光的,这是韩显递来的,若是鬼方真个灭了匈奴,若说他不会南下,连我都不愿相信。」

吴廉听得此言,才稍稍觉得事态严重,当下接过奏折,草草读完後立刻急道:「那父亲打算如何?这就遵了那慕容匹夫之言,父亲可要知道,而今我们斗得正凶,若是此刻妥协,岂不叫底下的人看了笑话。」

「啪!」的一声,却是吴嵩狠狠的拍在桌上,震得桌上的茶水四溢,吓得吴廉身子一耸,但见吴嵩怒道:「若是国家都不在了,还谈什麽位高权重,还谈什麽笑话?」

「是是是,父亲息怒,父亲息怒。」

见得吴廉服软,吴嵩才缓过气来,稍稍摸了摸长须,缓道:「不过嘛,也不能叫那慕容老匹夫好过了。」

「那父亲的意思是?」

「越儿不是一直喜欢那慕容家的孙女嘛,越儿也老大不小了,你这个当爹的也不替他操心。」

「越儿他都不知纳了多少姬妾了,哪里还轮得到我操心。」

「哼,你还有理说,还不是跟你学的,但这姬妾都当不得数,去,明日你便上那老匹夫的门,给越儿求了这门亲事,慕容父子不是喜欢忧国忧民嘛?我倒要看他愿不愿意赔上个女儿。」

————————————————

一望无际的草原之上向来安静,即便是奔驰的骏马驶过亦不会带来多大的动静,可若是一群呼啸的战马,那确是沙尘漫天,大地震颤。韩显站在雁门关的城楼之上,身边早已站满军士,个个弯弓搭箭,全神戒备,都将目光对准了那草原之上的一阵黑烟。

黑烟之下,却是一支黑衣铁骑正全力向着雁门关奔来。

「是匈奴人,是匈奴的铁骑!」有士卒早已辨别出来,匈奴铁骑,一向奔袭如风,在草原上来去自如,眼下匈奴这支铁骑来势汹汹,却是不知为何?难道他们要撕毁盟约,大举进犯雁门关?

「韩显,你在等什麽?快下令放箭啊!」那督军见韩显无动於衷,急忙催促道。

韩显朝他望了一眼,没有做声,只是微微摇头,眼神之中充满着焦虑与担忧,回过头来,继续的望着这股呼啸而来的匈奴铁骑。

「将军,他们扑过来了。」身边士卒已然慌乱起来,可韩显依旧沈默不语,面对着匈奴的进犯而无动於衷。

八百米、五百米、一百米,匈奴铁骑终是在雁门关前停了下来,面对着大明边军的各个神色紧张,匈奴军中一位老者骑着战马独自奔袭至城楼之下,高呼道:「休要放箭、休要放箭!」这便是要谈话了,韩显深吸一气,赫然喊道:「来者何人,安敢犯我大明边境。」

那老者骑得近前,韩显这才看出这老者浑身破旧不堪,衣袄之上似乎还有血迹,显然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韩显更加疑惑,只听这老者高呼:「在下草原都尉康文生,我後面便是草原王汗,鬼方大军杀至,还望大明盟军能容我等入关,我主愿降於大明,永世效忠大明。」

「什麽?」康文生这一番话如晴空霹雳,军士们早已议论纷纷,即便是韩显亦是不知如何应答:「拓跋元通?当真在此?」

「千真万确,我主王汗拓跋元通与公主拓跋香萝均在军中,还望韩将军能开门啊。」

「这…庆都一战,败得如此之快?」韩显回想起前几日传来的消息,庆都兵精粮足,虽是被围,但若是指挥得当,守个一两年都不成问题,自己还本欲携明军北上,趁他鹬蚌相争之际渔翁得利,哪知这还没一个月功夫,匈奴人竟败了,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惨。

「小心有诈啊,韩将军。」那督军在旁提醒道:「眼下匈奴式微,若是不能在鬼方那里讨得好处,转而将矛头指向我大明,我们可担不起这引狼入室之罪啊。」

韩显心道:「这支铁骑虽是行军齐整,但已显颓气,军中多有衣衫不整、血衣裹身之人,应当不似使诈。」可这督军所言却又不无道理,即便是他百般确定,可这支铁骑足有好几千人,若是一个不慎,他如何能承担得起这雁门关有失的重责。

「韩将军!开门啊!」康文生见韩显迟迟不语,当下急道:「鬼方大军快到了,我草原勇士还可助大明守关驱敌,韩将军切莫辜负我主一片赤诚啊!」

「驾!」正在这城上城下僵持之时,一声清斥之音传来,那铁骑军中,一道白色身影急速奔来,韩显定睛望去,只见一白袄女子骑着匹白马冲了过来,这女子马术甚佳,一路狂奔之後便在康文生身前猛地一顿,那白马立时一声长嘶,双蹄朝天,却又被这女子扯得安稳落地,「吁!」女子稳住白马,自怀中取出一件物事,朝着城楼之上狠狠一掷。墙头自有兵士捡到,却是一块玉佩。

「我叫拓跋香萝,这是大明四皇子的信物,还望将军相信我等,放我等入城。」那女子却是曾经来过大明和亲的香萝公主,一晃三年,曾经天真率直的小公主已然成了一位身姿窈窕的绝代佳人,她的白袄之上早已布满血渍,但依旧掩饰不住她浑身散发出的芬芳气质,这一声呼唤,立时叫城头守军软下心来。

「开…」犹豫再三,韩显终是咬了咬牙,正欲说出「开城」之令,却不料刚刚说出一个「开」字,那匈奴铁骑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惨叫,韩显瞪大了双眼,便见视野尽头突然冒出一阵飞箭,这一轮箭雨直洒在铁骑群中,直射的还未反应过来的匈奴人惨叫连连,立时戒备起来,可还未等完全戒备,视野的尽头之处,又是一股黑衣铁骑奔腾而来,这一股,较之於匈奴铁骑更快、更猛。

完颜铮冲在全军最前,不断着呼喝着胯下的战马,「杀!」一声长啸,却是完颜铮身旁的亍豹,这一声怒喝引得全军尖叫不止,「杀!杀!杀!」全军连呼三声,立时天地变色,大地震颤,看得这大明的军士目瞪口呆,手脚冰凉。

康文生与拓跋香萝见得此状,立时驾马回到阵中,面色凝重的望着声势浩大的鬼方人。

「拓跋元通何在,拓跋元通何在?」完颜铮见得匈奴人还未入城,心情大好,朝着前军吼道。

自匈奴军中走出一名贵衣穿着的少年男子,面色惨淡,但仍然鼓起勇气站了出来,斥道:「拓跋元通在此,哪个不怕死的胆敢一战!」这本是威风凛凛的一句话,但被这穿着华服贵衣的小子喊出,却是说不出的味道,匈奴军士依旧死灰着脸,他们都是自先王拓跋宏图时期起便四处征战的精英,眼前的拓跋元通,确实没有其父的雄风。

完颜铮轻哼一声,并未将这草原王汗放在眼里,御马上前,自马背上解下一团物事,朝着对面一扔,狂笑道:「快看看,这是我送你的好东西!」

完颜铮孔武有力,正扔在拓跋元通的手中,拓跋元通接过手来,立时觉得不对,低头一看,但见一颗熟悉的人头在手中摇晃,立时吓得他大呼一声,伸手便将这人头摔落在地。

「哈哈哈哈!」完颜铮见他狼狈模样,大笑道:「草原王汗?我呸!自今日起,我鬼方才是这大草原的王,你叔父拓跋威已然伏首,你还不下马受降?」

「哼!草原王权早有定论,我拓跋氏名正言顺,岂容你这叛贼质疑。」拓跋元通慌乱之际,却是妹妹香萝再次挺身而出,怒斥着完颜铮,旋即朝着身後的匈奴铁骑望了一眼,沈声吼道:「草原上,只有战死的拓跋,没有投降的拓跋!」

「只有战死的拓跋,没有投降的拓跋!」匈奴人纷纷扬起了头,仿佛感受到昔日拓跋宏图带给他们的热血与激情,他们是天生的勇士,是草原上最强的拓跋族人,怎能向区区鬼方低头。

完颜铮虽是恼怒於拓跋香萝的这一番训斥,但自拓跋香萝出现起,便是眼前一亮,拓跋香萝自三年前就名誉草原,无数草原勇士都向她表达过爱慕之意,荏苒三年,拓跋香萝越发美丽,精致的俏脸上多了几分成熟与果决,但那水汪汪的大眼睛依然是那麽的质朴与纯真,完颜铮按捺不住,立时出声调笑道:「香萝公主,早就听说你是草原明珠,今日一见果真不凡,不若你答应跟着我,我定会向我父王求情,给你部族一条活路,你看如何啊?啊哈哈。」

拓跋香萝当即斥道:「我拓跋香萝的夫君,自是天命贵子,岂是你这叛军逆贼所能比拟。」

「哈哈,那便要看看我够不够资格。」言罢朝着身後的军士吼道:「孩儿们,拓跋元通近在咫尺,随我冲!」

「冲!」一声齐啸,鬼方铁骑闻声而动,犹如开弓之箭,一触即发。

「拓跋!」却是拓跋香萝率先发声,振臂一呼,身後铁骑亦是燃起斗志,齐声高呼:「拓跋!拓跋!拓跋!」

康文生老泪纵横,这三年来辅佐拓跋元通,深感匈奴铁骑不复当年之勇,而今看来,并非将士之过,自拓跋元通之下拓跋威、拓跋元奎父子尽皆草莽,哪里能有当年宏图大汗的威扬,而今,拓跋族的斗志却是被香萝公主一介女子点燃,叫人如何不痛哭涕零。康文生不由觉得浑身充满力量,拖着老迈的残躯,拔出手中弯刀,高呼道:「拓跋!拓跋!拓跋!」

韩显凝立於城楼之上,望着这两股铁骑冲杀至一起,一边是雄踞草原多年的拓跋族铁骑,一边是草原新兴的征服者,战无不胜的鬼方人,刀斧裹身,战马嘶啸,双方不断来回冲杀,每一次冲阵,身边总有夥伴倒下,但久战之下依然斗志昂扬。

「将军?快看!」城楼之上,已有士卒发现远方动静,韩显凝目望去,心中立时一阵凉意升起,只见那鬼方铁骑身後,不多时扬起一支大旗,「完颜」二字清晰可见,一支步骑混合的大军正汹涌而来,草原的新主,鬼方的王汗,完颜铁骨正傲然立於战马之上,带着胜者的气势,缓缓驶入鬼方铁骑阵中。

「参见父汗!」完颜铮驾马上前拜道,完颜铁骨稍稍点头,却是立即左右挥手,自有两支骑兵左右包抄过去,不一会儿功夫便占据雁门关城下,将那拓拔族的铁骑团团围住。

「哈哈,小香萝,这回我看你们还往哪里跑。」完颜铮淫笑道,在他眼中,这拓跋族的最後部队已是待宰的羔羊。

拓跋香萝看着这如潮水涌动的鬼方大军,心中几近绝望,不由得回头朝那城头的大明守军看去,直看得韩显心中一阵戚戚。韩显双手颤抖,从军多年,他早已知道战争意味着什麽,自古以来成王败寇,他望着身边几近被吓破胆的督军与众将士,心中一阵凄凉,鬼方强大,匈奴拓跋这般强大都不是对手,若是换做我手中的这支边军,到底又能撑到何时呢?

完颜铁骨却是未下令直接进攻,而是领着亲信御马行至雁门关下,眺望着城头上的守军,轻松唤道:「可是雁门关统领韩显韩将军?」

韩显不甘示弱,当即回道:「韩某在此,不知完颜可汗有何指教?」

完颜铁骨却是朝着韩显微微拱手,坦然道:「素闻韩将军少年英雄,曾在大同一战中立下赫赫战功,今日一见果真不凡。」

「哼,哪里比得上完颜可汗你此时的威风。」

「我鬼方向来仰慕大明,此番与拓跋氏的恩怨,是我草原自己的事情,待得事了,完颜铁骨定会派人修书明主,愿结同盟之好,韩将军以为如何?」

「同盟之事自有我朝陛下做主,但眼下拓跋氏与我朝已有盟约,你若执意妄为,我大明亦不会袖手旁观!」韩显亦是不愿在他面前失了气度,当下厉声威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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